长谷川一志

咪酱守护者

小狐仙 07

真正的人生伴侣,能陪你从烤鸡酱肘,谈到人生哲学。

下章就该是风花雪月了。



第七章 都是那盒花蜜的错


当它看到萧平旌从食盒里端出一盘锅贴、一碗牡丹蒸菜、一碟蜜三刀,最后捧出一整只叫花鸡时,心情是很复杂的。

尤其在萧平旌拿出一片荷叶,鸡腿、鸡翅、鸡头、胸前肉,各个部位撕开摆放好,将铺满荷叶的一整只鸡推到它面前时。


它欢喜又生气。

它还是只小狐狸那会儿,跟萧平旌一起吃的第一顿叫花鸡就是这样。


它害怕萧平旌认出了它,母后精心的教导就功亏一篑,但如果真是这样,它会开心。

它更害怕没认出它,那说明萧平旌对谁都这么好,但如果真是这样,它会难过。


它抿着嘴木起脸接过叫花鸡,感觉眼眶有些湿,来不及分辨到底气得想哭还是乐得想哭。

想起母后说的“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吃相,因为太暴露本性”,它冷着脸递了个鸡腿塞萧平旌手里,然后捧着叫花鸡背过身去默默吃起来。


萧平旌看看手里的鸡腿,再看看白公子斯斯文文不紧不慢吃叫花鸡的背影,再一次陷入沉思。

这个互动很熟悉,他恍惚间仿佛又看到那只小狐狸踮起后脚尖,两只干净的肉粉前爪捧着个肥美多汁的大鸡腿,送到他面前。


这个白公子,神秘莫测的高冷早被一逗就红的耳尖出卖。

随随便便被骗十五两,被人冤枉后还不会解释,只能急得一边冷着脸一边红了眼眶。是萧平旌从没在凡人身上见过的清澈透明,亲切熟悉得就像那只胖狐狸。

虽然白公子高贵矜冷,小狐狸单纯直率,但萧平旌感觉两者的灵魂基调是一致的,都有点傻憨憨的。


师父说过,世间妖怪,皆有温度。

他曾思考过无数次,他那只傻憨憨的小狐狸,是什么样的温度呢?

应该是刚出锅的椰香白玉糕,纯净可人。

就像白公子这样。


萧平旌想到这,啃着鸡腿苦笑摇头。

白家世代都是降妖师,他们的大公子又怎么可能会是只狐狸呢。


白公子默默吃完叫花鸡,拖着一荷叶鸡腿斯文优雅地回头,不小心打了个嗝。

虽然白公子依然面无表情,但是颤抖的睫毛和泛红的眼角泄露了尴尬和慌张。


可爱得很微妙啊!

萧平旌暗地感叹,假装没看到白公子打完嗝之后还一脸嘴馋盯着食盒,贴心地说,“热菜都凉了,再尝一块蜜三刀,其他的带回家吃吧。”


白公子抿嘴不语,眼中满是纠结犹豫,像是明明没吃饱又不好意思接过食盒一样。

萧平旌趁热打铁,“这几道菜是御厨做的,皇上怕我们刚来洛阳吃不习惯,专门赏了长林王府几个厨子。不过白家世世代代都在洛阳,估计这些都吃惯了吧。叫花鸡是我自己做的,嘿嘿。”


萧平旌一边说一边把食盒塞到白公子手里,指尖轻触,发觉白公子一双手看着纤纤如葱根,摸起来还挺有肉感的。

琢磨琢磨自己刚刚说的话,突然想起昨天那个坑骗白公子的大娘说过,白公子看起来“面生”。

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士,怎么会觉得洛阳大户人家的公子面生呢。

难道白公子不是在洛阳长大的?


“谢.....谢谢...”

萧平旌正疑惑着,耳边传来一声磕磕绊绊的道谢。

他抬眼一看,白公子双手裹着袖子握紧食盒,指节都攥得微微发红,表情是冷的,但脸色火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

萧平旌瞬间有些晃神,凑过去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它:你明明听到了好嘛!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萧平旌只见白公子有些生气地扫了他一眼,别别扭扭又补了一声“谢谢”,拎着食盒往回走了。

萧平旌快步跟上,“白公子明天还出街吗,有其他想吃的吗?我都会做的。”


它低头瞟了一眼被自己裹在掌心的那一片让叫花鸡油渍弄脏的衣袖,觉得在外吃饭实在是不方便,忍痛说道,“明天要出街的...不用再给我带吃的了。”

只听负心汉喜滋滋的答应了,它心里却很复杂。


它现在这样高贵矜冷,跟以前的机灵直率很不一样,但是萧平旌对他还是一样的热情。

这说明什么?

说明萧平旌对谁都这么好吧。

呵,多情的凡人。


当天晚上,一辈子吃睡顺畅无忧的小狐狸,居然失眠了。

它数着爪子等天亮,想着萧平旌是否会在门口等它出门,给它一个大大的笑脸。

它数着爪子算日子,还有多久能修护好妖市的结界然后回狐山呢,它还想回狐山吗。

萧平旌这个负心汉太能左右它心弦了,但它又戒不掉。它为此感到深深的苦恼。


第二天出门,萧平旌却没有等在门口。

它有些生气。不想来找人家昨天又干嘛问我出不出街啊,神经!


它表面尽力维持风度,脚上风风火火朝地图上最后一个目的地赶。

哼,我今天就把最后一个结界点踩了,明天就做法,后天就离家洛阳,再不回来了。无语!


“白公子,你果然要到这儿来。”

它走得出神,突然听到萧平旌在唤它,抬头一看,他正在小巷口朝它招手。

它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萧平旌会说“果然”,快步走到他面前,“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萧平旌看着白公子眼里的心花路放,那句“等我”从耳朵钻进,直直地砸到心里。


此时天刚微微亮。

晨露浸润的湿泥被新芽破裂开后,带着点土味的生命力。昨晚一场夜雨洗净花叶尘埃后最清净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穿透小巷屋檐缝隙照进来的星点日光,斑驳散落在白公子脸上,勾勒出一条圆润又爽快的弧线。

而这张漂亮的脸正仰起头注视着萧平旌,眼里写尽“情不知所起”。


他怔怔呆了一瞬,喃喃地道,“是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它听完眉开眼笑,一路上的沮丧难过在这一刻一笔勾销。


“喵~~”。

一声甜软奶呼的猫叫打破两人暧昧腻歪的对视。


萧平旌弯下腰,从巷口边一堆破布中抱出一只小奶猫,笑嘻嘻捧到白公子身前,却想起初见的那天白公子对郡主家的馒头似有敌意,或许是不喜欢猫的,便又轻轻把小奶猫放在脚边。


白公子很是懊恼,气呼呼地闷声质问,“你不是说是在这里等着我的吗?”

到底是等我,还是在外面养了别的毛孩啊!无语。


萧平旌莫名一股出轨被抓包的感觉,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我是在这里等你。这个巷口经常会有小动物出没,因为......”

白公子语气稍缓追问,“因为什么!”

萧平旌低下头缓缓抬眼,心虚地打量白公子脸色,试探着说,“因为这里,是妖市的一处结界。白公子这几天,就是在找妖市的入口对吗?”


它心如打鼓,瞳孔地震。


萧平旌怎么会知道妖市的事情,萧平旌已经发现它的身份了吗?

它自己暴露没关系,它其实这几天暗地里一直希望萧平旌发现它就是那只小狐狸,它直觉萧平旌不会伤害它。

但是妖市的秘密被人族的皇室发现了,就太糟糕了。

里面的妖灵或许会被降妖师们赶走,或许在这歌舞升平的神都洛阳会爆发人妖为争夺生存空间的对战。


它害怕又自责。

都怪自己没有心无旁骛地尽快修护结界。


萧平旌见白公子低头不语,心里十分没底。

他在迁都洛阳前就发现了这里的妖市,一切缘于在琅琊阁修行时无意中救下的猫妖娴婵。


娴婵当时一条软若无骨的尾巴缠着他,头顶上两只猫耳灵巧耸动,秋水明眸妖媚含情对着眼前英俊却青涩的降妖师吐口妖气,声音慵慵懒懒问,“小师父,你救了娴婵,要娴婵怎么报答你呢?”

萧平旌涨红了脸,“我...我想向你打听一只小狐狸。”

娴婵轻轻翻了个白眼,“惦记什么狐狸精啊,你的小狐狸难道比娴蝉还好看吗?”

萧平旌不好意思道,“我的小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妖怪,我只听过它说人话,没看过它化人形。不过它狐狸的样子就很可爱了!”

娴蝉捂着肚子笑出眼泪,“狐族不愧是狐族,人形都化不出就能把一个降妖师迷得七荤八素。”

笑完递给萧平旌一只发簪,“没有人形的狐狸太难找了,我得回去打听打听,你过段时间带着这只发簪,到洛阳城十字街尾的小破庙找我吧。”

就这样,萧平旌知道了神都妖市的入口。


妖市在降妖司本来就不是秘密,只是这么多年,神都洛阳里人妖基本相安无事。

迁都之后,朝中为是否驱逐城里的妖灵争论数次,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可降妖世家的白公子,突然开始踩点妖市结界,萧平旌担心是想将妖市一锅端。

但经过最近几天的相处,却发现白公子单纯良善,不像是有城府的样子。


虽然白公子看起来很不爽毛茸茸的小动物,不过不像对妖类有恶意。

前天途经码头,卸货的工人中最健硕那位是只猪妖;正东街街口卖米糕的阿姨是只白鼠;醉春楼门前吆喝的妈妈是条鲤鱼。

白公子经过时还微难可见的对他们轻轻点头。

萧平旌看在眼里,对白公子的身份和立场逐渐产生怀疑。


白公子继续低头不语,萧平旌着急地拉起他,“你想找妖市入口,我可以带你进去。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带人来收了他们?”


它低头看着被萧平旌紧握的手,心里一波一荡。

萧平旌干嘛这么紧张妖市,又干嘛要牵着它撩拨啊,真是轻浮。

它望着萧平旌紧张又忐忑的双眼,轻轻点点头。


它就这么被萧平旌牵着,一路从结界走进妖市。

萧平旌握着它的那只手,不知是有意无意,拇指一下一下挠在它手心,酥得它背脊都软了。它怕痒要把手缩回来,却又被萧平旌捏得更紧。


两只手都握出了汗,它轻轻唤了声,“平旌?”

萧平旌稍稍驻足,又梗着脖子拉着它继续往前走,回话的声音微微发颤,“马上就到了,走过这条暗道就是妖市了。”


一进入妖市扑面而来一股鱼腥味。


“因为这个入口离洛阳河最近,所以这里基本都是鱼摊。贵价的有河豚、金龙鱼、锦鲤这些比较稀少的鱼群,一般是稍有点头面的妖怪买来放生或者拿到人间的集市上专卖给人族放生,可以算功德的。便宜点的有草鱼河虾这些,买来吃的。我跟你说哦,买鱼吃的九成都是鱼妖,这就是鱼族比较奇怪的地方,他们爱吃同类。”


萧平旌凑到它耳边给它科普。

妖市正热闹,萧平旌提高嗓门大声说着,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流一点一点打在它耳后颈间,好像要把它烫化。

它再也不能甩开萧平旌的手了,因为它听着萧平旌说话,心里暖和得骨髓都要融掉。

它好像站不稳,要更用力拉着萧平旌才能维持体面和人形。


“前面还有饭店和酒馆,但妖市里吃的都太奇怪了。不过听说前不久来了位会酿酒的杏花妖,酒水里带着灵力而且味道比我们凡人酿的还醇香。现在就指望妖界出个大厨,把饮食也改善下。”


“你别看这个站在大鼓上穿着肚兜的小娃娃不足周岁的样子,他是鼓妖,建材铺的大老板呢。”


“你听见琴音没?伯牙在前面有个小铺子,专门给练艺的妖精们修乐器。就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那个伯牙。”


“咦?娴婵家的手信坊没开门,她是我在妖市认识的第一个妖怪,她的小铺子除了买一些日常小物件,还卖画皮。大多是她自己画的,有些却是真的人皮。偶尔会有人族找到她,献出皮囊换取想要的东西。”


萧平旌拉着它走遍整个妖市,两只手从交握慢慢变成十指紧扣。什么时候开始换的姿势呢,它想不起来了。

它目不转睛地看着纠缠的双手,然后萧平旌轻轻放开了它回转过身来,它来不及停步,直直向前撞在萧平旌胸口上。


它就这么靠在萧平旌胸前,听着他起此彼伏的慌乱心跳,并没有起身。

萧平旌双手无措的扣在它肩上,却没有推开它,反而往心口护着,让它贴得更紧。


它轻声问,“你经常来妖市吗,很喜欢跟妖怪们打交道吗?为什么?”


他轻声答,“因为我以前见过一只会说话的小狐狸,可爱单纯直率,是我最重要的伙伴。但后来它被山洪冲走了,我想找它,找它的一路上遇到过很多妖怪。妖啊,有些闷头自己苦练,有些心术不正想要诱惑人族献祭灵魂。但说到底,还不是怪人心贪婪又难测。娴婵铺子里有张小女孩的人皮,是她父亲带过来卖的。娴婵当时反反复复问小女孩,你愿意吗?小女孩懵懵懂懂点头说愿意。这场交易,又能算是谁的错呢。”


它想了想,说,“常言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妖灵本来就不应当追求人皮,该好好修炼化形才对。但是能把自己女儿都卖了的人,才最不是东西。”


他环抱着怀里的生香暖玉,心中阵阵激荡,“白公子说得对,所以世上妖怪都是有温度的,有白玉糕的香甜,有生肝鲜肺的血腥。就像人一样,需要约束和教养。不能赶尽杀绝的。”


它眼眶一热,埋在萧平旌胸口悄悄擦干眼泪,呐呐地问,“你是凡人,为什么要站在妖的角度想。”

它是神仙,但它的同族很多都是妖精,摸爬滚打中艰难修行。它觉得自己的仙籍更像是为了同族争取利益的,这是它的使命,但萧平旌又何必呢。


“因为我见过天底下最傻最笨的小妖怪,一只山鸡都抓不住的胖狐狸,为了救我跌进山洪里。”


它拉起萧平旌衣角擤干鼻涕,攥紧拳头重重出击砸在萧平旌胸口,带着怒气闷声低吼,“什么最傻最笨,人家为了救你命都不要了,你还说别人胖,负心汉!”


萧平旌咽下一口老血,抱着白公子的拳头慌张解释,“不傻不笨不胖,小狐狸最聪明可爱了。”


它不依不饶,“那你说你的小狐狸为了你跌进山洪里,后来呢,你怎么没去找它!”


萧平旌心急如焚,“不是的,我第二天就被父亲送去琅琊阁了,等我回来都几年过去了。我没有不找它,我四处云游,来妖市结交各路妖灵就是为了找它。”


“真的吗?”


萧平旌垂眼,只见白公子眼角挂着水渍,被打湿的细长睫毛一簇一簇,在他怀里仰着头泪汪汪的看着他。

萧平旌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像是要跃出嗓子眼。

他极其紧张,他有个强烈的预感,怀里的白公子就是他的小狐狸。


一样良善纯粹,一样软糯好骗。

牵着白公子的这一路,萧平旌捏着那只看着纤细实则软乎乎肉嘟嘟的手,吃尽豆腐。

白公子对妖灵这么友好,怎么可能是寻常人。

如果白公子是妖灵,又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小狐狸。

但如若白公子真不是他的小狐狸,他对白公子情不知所起的悸动又怎么解释。


他希望白公子就是小狐狸,这样他的感情就是命中注定的情动,而不是心猿意马的变心。


萧平旌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等待答案的白公子,谨慎地、紧张地、忐忑地、慌乱地、真诚地一字一句回答道,“是的,我一直在找它。”


白公子喜出望外,两行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滚下,但他看起来一点不难过,在萧平旌胸前又哭又笑。

萧平旌也跟着又哭又笑,他准备好了久别重逢的相认,他等着白公子缓过气来,然后爽朗的大声对他说,“我就是你的小狐狸。”


他没有等太久,白公子欢喜地凑过来在他嘴角嘬了一口,然后退开半步张开手对他说道,“平旌,你看好了!”


白公子周身萦绕起一股白烟水汽,萧平旌激动不已,小狐狸要现行了吗!


水汽渐渐散去,白烟之中的身影逐渐明晰。

萧平旌看清后彻底僵住了,“怎么..怎么是棵牡丹...”


一颗千年罕见的高大牡丹树挺立在萧平旌身前,听完萧平旌的话,树身一阵晃动,枝干上一朵朵盛放的白牡丹摇曳起舞。

只听白公子的声音从树中传来,是难以置信的害怕和颤抖,“你说什么?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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